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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海溺水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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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乐地哀愁着

— 文案 —

睎是个不安分的小孩,他喜欢到处乱跑,从小如此。
而我相反,喜好安静,讨厌人多的场所。
可很奇怪,每次睎拉着我往外跑时,我从来都不拒绝,而睎也只和我单独外出。
为什么,我从未拒绝过睎?
为什么,我会成为睎的例外?
月亮折射太阳的光辉,从接受照耀的那天开始,玉兔便仰慕着金龟,之后,金龟也爱上了玉兔。
月亮和太阳,他们有各自的无奈。可最无奈的莫过于他们只属于黑夜或白天,他们无法接触彼此的世界。




阳光已经透过窗帘,毫不客气的直接洒射到我的脸上。无论是早晨还是午后,夏日的太阳永远那么毒辣,即使是被帘布过滤后的光线也是那么肆无忌惮。我那样想着,翻了个身,继续梦蝶。

“你怎么还在睡啊?”可惜,上帝一向不懂怜香惜玉的道理,而我也总在最舒适的时间被人打扰。来搅梦的是睎,我的邻居,玩伴,同学兼死党,至于将来会再变成什么关系,不得而知。

“暑假第一天这么睡叫‘补眠’,三天之后还形同树懒,那就叫‘虚掷光阴’。”睎边说边使劲从我手里抢枕头。刚睡醒,血压低得厉害,我实在没有力气和他厮杀,只能作罢。

睎见我仍毫无动静,把枕头往我身上一摔,狠狠地拉开窗帘。霎时,太阳光完全倾泻到我的身上,反射性的张开手掌做最后的抵抗,却被睎抓准机会,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往地上拖。实在不明白,为何他每次叫我起床的方式都那么野蛮。

我受不了他的折磨,只好弃械投降,坐起身,没好气地说:“延睎,拜托你以后进来前先敲门。还有,睡觉属于正常的生理需求,不算虚度光阴。”话虽那么说,但我也深知他肯定是听不进的。

“我们相处十多年了,你怎么还是老生常谈啊。”哎,果不其然。

睎在我的衣柜里随便翻了件T恤,便往我脑袋上扔来。“快换上衣服,陪我去看电影。”

电影?真难得,他居然想看电影。我换着衣服,无意识地说:“你要看电影的话,我很乐意奉陪,干嘛非赶早场啊?”

睎站在窗边,听了我的话,差点气绝。“毓同学,现在已经是午后2点37分。我是很想赶早场电影,可惜,天不如人愿。只求小霂你能动作迅猛,不然,小的只能排队去看午夜场了。”

我暗自好奇。睎不是个追星族,他对那些星星毫无感觉,甚至嗤之以鼻;除了对天空发呆,我想没有什么能牢固地吸引他的视线。对电视剧、电影一向不屑的人,为什么今天却一反常态,吵着要上影院呢?

“延睎,什么片子那么精彩啊?”

睎笑而不语,他看了看我,又把目光移回窗外。阳光很配合地倾洒在他的头发,脸上,肩头,格外耀眼。

此情此景,着实让我想起了过去。

年幼的时候,我总是觉得不服气,为何我眼中的太阳永远那么刺眼、尖锐,可阳光却那么偏袒睎,无私的将热量传递给他。无论何时何地,睎总能折射太阳的光辉和温暖,感染身边每一个人。

哼,上帝真是不公平。

我曾跟睎抱怨过,这种任性而抽象的抱怨,我想也只有睎会聆听。

而那之后,我就不再忿忿了。

事实上,就算是阴雨日子,睎也一直是耀眼的,他锋芒毕露,所有的人都喜欢亲近他。

我想,睎或许是个万能磁石,不管是N还是S极的人,都会被他吸引过来。

再或者,睎本身就像太阳,大家为了获取光源和热量,都会围着他转。

“霂,这就是我们今天看的片子。”睎指着贴在影院前偌大的海报。

我无趣地抬头,是希曲柯克的电影,立刻明白睎执意看此片的原因,顿时,怒火中烧。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,就有人赶来救驾。“延睎,毓霂。你们晚了5分钟哦。”来者声音爽朗,简直惹人讨厌。

睎的社交圈广阔得惊人,他喜欢和形形色色的人来往,擅长与陌生人周旋,连横合纵似的向外扩张。

我不知道这是他的嗜好,还是本能。

原本他的滥交与我并无交集,可问题出在他的交往方式上。睎是信奉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的,他愿意与所有的人成为朋友,但又与所有人保持距离。当然,那也包括对他心存好感的女孩子。

睎是能言擅辩的,他从不给那些喜欢他的女生希望,但也不至于绝望,至少不会得罪她们。我一直觉得他太玩世不恭,不该戏弄别人的真诚。可我很清楚,睎是听不进的,他乐在其中。

我根本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,理由,目的,一概不明。或许,他只是单纯的想玩,感受刺激的过程。

约会也是他娱乐的一部份。除了我,睎从不跟人单独外出游逛,他说,那会被人牵着鼻子走。所以,一有女生约他,若无法谢绝,那我必然成为他的挡箭牌。

起初,我也并没怎么不乐意,反正也只有女孩一头热,三人的约会,到最后,好像发出邀请的人变成了电灯泡。可是这种计谋并不能常用,不久,便东窗事发。

问题出在我身上。

睎一直说我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孩,一定甚得女生欢心。不幸被他言中。我不比睎张狂,按我的个性,本可以安安稳稳,与世无争地过日子,但父母给的这副容貌,还是没有逃过该来的“劫数”。高中,大学,都有女生似有似无的向我表白。我全无接受,而且态度直硬。她们没有什么不好,而我只是不喜欢。

如果睎是在为他争风吃醋的女生之间游玩,那我就是在等待。

睎说,你是在守株待兔。

我否认,因为我不知道要等的是谁。理想中女孩的样貌,身材,背景,我从未考虑过。

所以,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。

可惜,别人并不关心你在想什么,所有的人都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去考虑,照自己的步调待人处事,社会就是如此。

蓝亚静是睎的追求者之一,很会动脑子,她叫上对我颇有好感的学妹出席约会。这下,原本三人的约会就成了双人约会,而来搅局的我却成了被动者。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的确糟糕。

自那一次后,我便拒绝了睎的所有约会邀请,见我如此,他也只好谢绝访客。

我讶异,对他说,你大可另寻个灯泡,继续你的逢场作戏啊。

睎摇摇头,说,我不愿意,没有熟人,会不习惯的。

不习惯个头啊?我看你在陌生人群里,不照样张扬跋扈?

至于今次的约会,实际,我也该是有心理准备的。那是暑假前,在亚静学姐的毕业礼上,她硬要请睎和我看希曲柯克的电影,说离开学校后就很难再碰到一起了,希望两个可爱的学弟出游作陪。

我当即就拒绝了,因为我不喜欢她。可睎却支支吾吾,不知跟学姐说了什么。我原以为此事不了了之,怎晓得另有阴谋。

我恶狠狠地瞪了睎一眼。他一脸轻松,装得什么都不知道。

这次,亚静学姐只身前来,没有“拖油瓶”的纠缠,我的心情至少好了一半。

“延睎,你能先帮我去买点饮料吗?作为迟到的惩罚。”亚静学姐微笑着说。

睎看了看我,有点迟疑,但最后还是答应了。我不喜欢亚静,睎很清楚,而她也心知肚明。不过,光天化日之下,她不至于把我活吞了吧?

走神之际,亚静学姐已经默默地看着我了,我一脸的疑惑,不明白这个女人有何居心。突然,对方轻声笑了起来,“毓霂,你真是个有趣的人。”

有趣?我们交谈不超过十句,你凭什么觉得我有趣啊?

“毓霂,你认识延睎要比我早,相信你也比我更清楚他的事情。”亚静收敛起脸上的笑容,“虽然延睎一直都在微笑,可他并不快乐。”学姐疑问的目光已投向了我。

我略有惊异,没想到亚静把睎看的那么深。的确,睎并不如表面那么光鲜,快乐。可我能说什么?该怎么回答呢?我们7岁就认识了,我知道他很多事,可我根本不了解睎。

亚静见我没有回答的意思,继续说:“毓霂,你真的很有趣。可能以前没人跟你说过,其实,你和延睎很像。”

“像?哪里啊?眼睛,鼻子还是眉毛?”我觉得亚静的说法很可笑。

“是感觉。”学姐的脸上挂着弯月,但我出奇地肯定,她没在说笑。

“我听延睎说,你们认识都超过十年了,可在我看来,你似乎不太了解他。”

我听罢,没有过多的震惊,甚至奇怪自己竟如此冷静地面对一个能看穿人心的巫婆。“学姐不愧是心理学系的才女,看人精准,见解独到啊。”我没有否认亚静的说法。反正巫婆有水晶球,遮掩只是多此一举。

“既然你已看出我和延睎‘交深言浅’,那你也别白费功夫了。”我很清楚,她兜了个圈子,无非是想从我这儿挖到些关于睎的情报。还用这种方式激我,幼稚。

亚静笑着并未辩驳,“你真直接啊,毓霂。”

那是自然,没必要对着讨厌的人虚伪。

“我觉得很奇怪,你们习惯着彼此,却从来都不深入对方的世界,即使有疑惑,也决不询问,为什么?难道这是你们的交友规则?”

不知道。对于睎,我有太多的不解,可我也确实没找寻过这些疑问的答案。任其滋长。

只是未料到,亚静在了解睎的同时也在观察我,我们的世界好似被她一眼看穿,还一副石破天惊的忧虑。

哼,果真惹人讨厌。

我轻声一笑,“学姐说的没错,我不喜欢把人看得太透。”这年头,能被看得透彻的又有几个啊?每个人都穿着外衣,更甚者还披着战甲呢。“但你又怎么评断延睎做人,亦是如此?”

“我说过,你们很像。”亚静极其肯定,好似胜券在握的商人。

何以见得?我依旧不屑一顾。

风突然大了起来,下意识地抬头,太阳还是那么刺眼。天气好的出奇,可我总在最晴朗的日子,心情低落。

“你是用冷漠武装自己,而他是用微笑伪装自己,你们对别人都保持警戒。最忧伤的…会是谁呢?”学姐的话在风中飘过,字字坚定。

之后,亚静就没再说什么了,直到睎归来,一切回到轻松的气氛,好似刚才意味深长的话都不曾被提及。

我明白,亚静喜欢睎,希望他快乐,作为睎最好的朋友,她期待我能给她一点暗示。但她徒劳了,因为我一点都猜不透睎。无法给他快乐。





几天过去了,日子没有变化。我依旧每天睡过中午,睎叫我起床的方式依旧粗暴,出游的安排依旧由他决定。每年的寒暑假,都是睎与我一起度过的,他总能让无聊沉乏的假期变得多姿多彩。

睎是个不安分的小孩,他喜欢到处乱跑,从小如此。而我相反,喜好安静,讨厌人多的场所。可很奇怪,每次睎拉着我往外跑时,我从来都不拒绝。而睎也只和我单独外出。

为什么,我从未拒绝过睎?

为什么,我会成为睎的例外?

厨房里,锅碗瓢盆正在上演古装戏,刀光剑影,拼杀得厉害。我的思绪被现实拉回,火速赶到事发现场。“延睎,你在干嘛?想拆了我们家厨房啊?”

睎的外向,决定了他感兴趣的事决不在少,料理是其中之一。他是做西餐的高手,特别擅长做蛋糕。今天,他又借我家的厨房开灶。见我站在门口杀气腾腾,笑着说:“霂,你不能总享受吃饭的幸福,而忘记做饭的辛苦啊。过来帮忙。”

我四下看看,狼藉一片。他只是做几块蛋糕,为何动用那么多厨具?难道他不知道,收拾龌龊的厨房才是最不幸的事吗?

我们在桌边相对而坐,他喝着下午茶,我吃着迟到的午餐。

跟许多人一样,我喜欢吃蛋糕,特别之处在于,我讨厌奶油,吃多了会想吐,所以,我的生日从不会出现庆生糕点。日子久了,连父母都以为我是讨厌吃蛋糕的。

时间这东西真是无情,而且奇怪的很。许多事会因它会而被遗忘,可能够遗忘的,都已经不再重要。

但是,睎却记得。

我用叉子拨弄着眼前的软质蛋糕,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奶油夹心。这样的配料正合我的口味。我诧异,现代人的口感愈来愈偏向清谈,惟独甜食,为何越吃越腻?

睎见我在一边摧残他的“良苦用心”,不满地说:“霂,你不会连这点奶油都难以下咽吧?”

我微微一笑,“怎会呢。我只是想起一件陈年往事。有一年,我参加朋友的生日party,寿星切了快满是奶油的蛋糕递给我,还没来得及接手,我就吐了一地。”

“霂,你果然是个喜欢破坏气氛的家伙。你可还记得,那个寿星是谁?”睎皱着眉,愤愤地望着我,“还有,我现在在喝下午茶,请你节制点。”

我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。那年的寿星,我怎会忘记,那是9岁的你啊。而你也一直清楚地记得,在你9岁生日那天,9岁的毓霂吐了你房间一地,就因为他厌恶奶油。

晚上,我辗转反侧,居然失眠。躺在床上,毫无睡意,耳边一直环绕着亚静的话。

你是用冷漠武装自己,而他是用微笑伪装自己,你们对别人都保持警戒。最忧伤的…会是谁呢?

我忧伤吗?睎呢?抑或,我们一直都是哀伤的?

思绪有些飘远,脑海中突然呈现一段回忆……

年幼的我哭着站在年幼的睎面前,一脸愤慨,恨恨地质问眼前的人,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,而不愿和我玩?为什么阳光只照着你,却从来不眷顾我?为什么上帝那么不公平?

小小的睎静静听着,然后拉起我小小的手,问:“霂,你喜欢白天还是黑夜?”

“黑夜…我喜欢安静。白天,太吵了。”我抹着眼泪,断断续续地说着。

“你喜欢月亮吗?”

我使劲点了点头。

“霂,相信我,上帝是公平的。”睎笑着对我说,“我喜欢白天,喜欢阳光,也喜欢月亮,可我受不了黑夜,它太寂寞了。你感受不到阳光,而我看不到月亮。那从今天起,我们就做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吧。你看着我,就像看到太阳,我看着你,就像感受月光,好吗?”

我睁开眼,盯着天花板。睎,你对我说的话,我一直都记得。那时,你才12岁。

“睎,我想了解你。”我像基督徒般的祷告自语,“睎,我要清清楚楚地看懂你。”

热闹惯的小孩总有办法让自己找到快乐,同时也快乐着别人。睎每天都变着花样来让我和他的暑假充实。

我们来到市郊的一座小山,坐在顶端,眺望着不远处的高速公路和农田。睎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不已,我们在那里坐了一下午,聊了很多。

我发现,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不了解睎,他的性格,喜好,过去,都很清楚。

睎是被延家收养的孩子,他7岁那年搬来,我们就在那时认识。睎很开朗,一点都不像是刚从孤儿院来的小孩,他脸上始终挂着微笑,幸福得像是延家独苗一般。

可是我知道,睎怕黑。原因很简单,因为他的生母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,将他丢弃在路边的。

他害怕夜晚,这是作为一个弃子的烙印。一个刚学会记忆的孩子最深的记忆。

但是,睎,你总是扑朔迷离,令人琢磨不透。我了解的是你的事实,并非想法。

“霂,那天你和亚静说了什么?”

原来你还记得要提这事啊,我瞪着睎,“你被巫婆看上,就快形神俱灭了。”睎扯扯嘴角,一脸不屑。

“延睎,为什么答应学姐的约会?”

“亚静是上一届学生会主席,她推荐我作今年的副主席。”睎很认真地回望着我,“礼尚往来罢了。”

睎,你真现实,现实得令人疑惑,一点都不真实。

会不会在我庸懒度日时,上帝却认为我是快速地虚掷光阴呢?我以为我们的日子过得平缓,哪知外面的世界早已风云突变。

延氏夫妇突然决定离婚。这就像一场阴谋,精心策划的阴谋。昨天,他们还是那么恩爱,今天却决定各奔东西,之前看不出任何端倪。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中。

我从父母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,不可置信。

那……睎呢?他该怎么办?

他是延家的养子,养父母即使离婚也要对他的生活负责,但那也只限于他18岁之前。

从今天起,生活,感情,所有的问题,睎必须一人承担,因为他只能选择独立。

我不安地看着眼前的人,他仍如同平日那样闲散,在他的脸上察觉不到一丝的情绪。

可能是发现了我的注目,睎合上杂志,抬头正对着我,“霂,是我的脸面有何不妥,还是我做错了什么,你非用这种‘杀人’的眼神看着我?”

我叹了口气,这时候都有心情说笑,不得不令人佩服,“……你的心态可真好啊。”

睎自然明白我的话,他清楚,就算自己能欺瞒众人,也决躲不过我的火眼金睛。因为只有我看得到他的哀愁。

沉默了一会儿,睎的眼神变得黯淡,语气也显得无奈,“其实,我早该发觉这一切的。几个月来,父亲一直都晚归,有时还留宿在外。他每天回来,身上都有别样的香水味,我明明可以阻止的……”

睎的目光游离,我制止他往下讲,“相爱的人分开,总是有各类理由,即使真相有多不齿,也会被说得冠冕堂皇。延睎,那不是你可以控制的。大家都是成年人,有时,他们的决定,我们无权干涉。”

听着我的话,睎不住地点头,“是,我无权干涉,因为我只是个养子。”

“延睎,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
“霂,如果我是他们亲生的孩子,他们是否会因为我的影响而重新考虑,重新选择呢?” 睎打断我的话,一脸正色。

我不置可否,只好沉默。

睎自嘲地笑着,我的默然就是我的答案,他已经猜到。

如果我是他们的亲骨肉,我就可以质问他们。为什么要结婚?为什么又离婚?如果早知结局如此,那还会结婚吗?还会生我吗?

可我没有这个资格啊。他们养了我14年,我们毫无血缘关系,我能说的只有感激。怨恨,我根本没有权利。

说完那席话,睎整个的安静下来。他从未这样过,我开始不知所措。脑子里拼凑出许多话,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始。只好继续默默。

我们互相安静着。时间无情地流逝,窗外刺眼的阳光越来越暗。静谧的空气凝固在我们之间,可空气中的哀伤却肆虐流窜。

如果时光真的停止,那将是一个世纪的安宁,也是一个世纪的悲哀。

我发现我错了,我一直都错了。

睎,你总是开心地笑着,我以为那是幸福,但我误会了。从小,你就太在意自己的身份,你一直向周围的人展开微笑,对所有人友善,只是因为你害怕被讨厌,被抛弃。

天晓得有多少孩子被领养之后,还会再回到孤儿院。你不希望重蹈覆辙,所以努力保持形象,挣扎向上。

睎,你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,可你却在孤儿院里住了两年。你一向都是个听话孝顺的乖儿子,可你的家庭还是变得支离破碎。

为什么?都如此这般了,你还要强颜欢笑?





延氏夫妇正式分开,睎还是住在我家隔壁,他们决定将那套房子留给睎,并承诺在睎修完学业前,继续给他经济上的支持。

睎平静地接受这一切,行为依旧儒雅,可微笑之中难以隐藏他的悲伤。

人们相信,物质的需求总能慰藉情感上的失落。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。原来,感情根本是可以用来交换的。

或许,事过境迁,将来大家在街边偶遇,还能谈笑风生,诉说往昔。可朝夕相处的14年,终成为烙印,任何补偿都无法掩盖决裂的事实。

之后,一连几天,睎都未出现在我面前,突然发现事态的严重。

我使劲地按他家门铃,无人应门;我不时地打他手机,永远占线;我疯狂得到处找他,他像人间蒸发。终于,连我都开始疲惫了。

最后,一个和我略有交情的学弟告诉我,最近在他打工的pub里,睎每晚定时出现。

那晚,我终于见到了睎。他喝了不少,仍气定神闲,一点都不知朋友的牵挂。他递给我一个空酒杯,示意我坐下,陪他买醉。

我和睎都很能喝酒。小时候,大人总喜欢拿白酒骗小孩说是苏打饮料,相信所有上当的孩子,都会记得那难喝的味道,可睎与众不同,他每次都会上这种圈套,而且乐此不疲。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受骗,还是为了喝酒而装模作样。

我看不透他,从小就是如此。或者,他根本就是个酒鬼。

至于我,那是因为本人儿时受不起惊吓,特别是睡觉之时,稍有风吹草动,就会让人不得安宁。后来父亲突发奇想,每次我哭闹时,就用小勺喂我酒喝,利用酒精来麻痹我。日复一日,酒量不大那才奇怪。

睎从未喝醉过,至少在我面前,他一直都是清醒的。今晚,我仍如此确定。

我们不言不语地坐着,睎举着杯子,透着灯光看里面晶莹流动的液体,昏暗的光线,我看不见他的目光。

我只知道,他的举动,真实得让人怜爱。

“回去吧,伯父伯母会担心的。”这毫无说服力的理由,连我都觉得可笑。

“担心?”睎无力地凝视我,“如果我伤心到永远,他们会因为担心而在乎吗?如果我伤心到永远,他们会因为担心而重新相爱吗?”

睎失笑,垂下头,发丝遮住了大部分脸庞,但在上翘的嘴唇边,却漫溢出无尽的忧戚。而我,清清楚楚地看见。

可能是产生了错觉,此时的睎,就像那个在雷雨的深夜被人丢弃的睎,无力地站在路边,无助地嘶喊,无声地抽搐。

我伸手,把睎抱在怀里。记忆中,这是睎第一次哭泣。直到他哭累了,我一直都没松手。

离开这儿,带我离开这儿。怀中的人喃喃自语。

我拉着他来到我们曾聊了一下午的那座小丘。夜深了,四周安静得可怕。

一轮新月悄悄地挂在茫然的夜空。微弱的月光依然把我照了个满怀。转过脸,睎就坐在身边,可我只看见一片漆黑。

睎只适合白昼,黑暗无法映衬他。

“延睎,金龟会爱上玉兔吗?”

“……何此一问?”睎把头靠在我肩上,显得很疲惫。

“我在想,如果太阳和月亮私奔了,那会是什么局面?”我抬头,一直凝望着天际的那一轮银光。

“日全食。”睎很快就给了我答复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只有那个时候,它们是站在一起的啊。”睎的语气开始含混,我知道,他真的倦了。

如果在银河系中旁观日全食,毋庸置疑,太阳和月亮是站在同一边的,地球则被甩在了最后。

呵,日全食,精妙绝伦的答案啊。

如果现在我就带着睎离开,远离这个千疮百孔的都市,去一个没有我们历史的地方。如果回忆能够蒸发,睎是否会跟我走,是否还会幽默地说,那是日全食的行为。

睎在我的身边沉沉睡去。

我知道睎的一个秘密。他的床头摆着一盏小巧精致的台灯,光线暗淡。每天自黄昏时分起,直至次日清晨,都是小灯做功的高峰。

睎说他在孤儿院时,经常失眠,住进延家后才开始睡得安稳。

如果没有光亮,太阳也会被黑暗吞没。

第一次,睎在沉寂、幽幽的暗色中睡去。

而我,只能紧紧地拉着他的手。

日子又回归到安逸。不论我们经历些什么,为什么而痛苦过,有什么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,所有的,都会随风而逝,烟消云散,在历史的洪流中,我们只是扮演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,激不起半点浪花。

是的,一切都会过去。

睎开始做各类兼差,说要为以后做好打算,终日忙碌,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。

我不知道他要如何规划他的将来,我只知道,睎处事虽然谨慎,但事实上,他一直胸怀大志。

如今没有了小心翼翼的牵绊,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展鸿图。真是讽刺啊。

我问睎,是否觉得上帝亏欠于你?

他沉默良久。有过一次经验,我明白这次该如何应对,沉着的眼神,安静地等待,等待他的回答。

人类总认为上帝不公平,他只偏袒富人的幸福,从不关心穷人的饥饱;他只帮助绅士炫耀,却看不见痞子的无奈。其实,上帝对人类够仁至义尽了,创造了亚当和夏娃,对该隐即使有再多的不满和失望,还是给了挪亚一条船,希望和平重现。

上帝又嫌人类太贪心。开了扇窗,却还期盼能有扇自动门。不思进取,只知乞讨,还不停奢望,欲求不满。他不想重蹈该隐那个时代的覆辙,只好给人类无数的逆境,希望人们明白,不断地磨练才能看到最后的彩虹。

睎是虔诚的基督教徒,他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。

突然想到儿时曾对睎的抱怨,缅怀的同时,越发觉得自己的可笑。

遇到挫折,大家都确定自己是最悲惨、最不幸的那一个,哭得越凄然,得到的同情必然越多。殊不知,自己的遭遇还不及别人的十分之一。

我就是一直在向睎撒娇,还自作聪明地以为他是幸福的。

如果睎都认为上帝是公平的,那上帝对我,岂不是太过偏袒?那我还有什么好怨愤的呢?我失笑。

可是,睎,你明明可以过的更好……为何会被至亲丢弃?即使上帝无愧于你,这个世界也还是亏欠你的。

为什么?都如此这般了,你还要相信上帝。

我们的假期结束了,对睎而言,这个暑假,不堪回首。

学校里的各项事物开始繁忙运作,睎当上了学生会副主席,除了正常的学业,他还要安排学校的各类学生活动。每天过得风风火火。

睎在学校,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,甚至连我这个死党找他都变得困难。因为空余时间,他全部在打工。

感情空白或是受挫的人会把事业放在首位,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。睎算哪一类呢?他两者都是。不然他的劳动强度不会如此过分。

“延睎,你再这样子会累垮的。”面前的人,依旧光耀夺目,只是笑容更显倦怠。每次这么说,他都只笑不语。延氏每月都有寄生活费,可睎从来不用,只知道死命地打工攒钱,如果觉得收他们的钱不妥,当初就该誓死不予接受。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
学校与国外的院校有合作关系,每年都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学生被送出去深造,上几届的学长中,还有留在那里工作、定居的。羡煞旁人。

每个人都向往去外面的世界闯荡闯荡,即使最后一无事成地回来,那所见所闻,也足够在亲眷好友中吹嘘一番。所有的人都觉得外面的天空更清澈,空气更自由,色彩更鲜明。

这个社会,有没有才能是次要的,最主要的是要懂得把握机遇。没涵养的人得到机遇,我们说是小人得志,不屑一顾;有点墨水的人得到机遇,才能大干一场,更显其英雄本色。

于是大家都跑去报名,不管自身的学识资历如何,只要报个名,那人人都有机会。不知奇迹哪天降临,大家只好都去守株待兔。

睎也报名。忍了那么久,他还是决定要走。

我想,或许在暑假,在延氏夫妇分手之后,在开始打工的时候,他就已经做好出国留学的打算了。

“什么时候走?”睎才学不浅,人缘颇佳,师生关系良好,在校身份是学生会副主席,无任何不良记录。如果校长未得白内障,那睎一定会是正选。

“如果申请批准的话,下学期就要去那边上课了。”睎看着我,假装生气,“霂,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些离开啊?”

我微笑。睎,如果追随外面的阳光,能令你觉得更快乐,我会真心期待我们离别的那一天。

半年后。

寒冷的气息漂浮在机场大厅内,四周人影晃动,他站在我的面前,一个轻便的行李箱,一个简单的背包,整装待发。

一切如我所愿。

“霂,就算你不在乎,也拜托你表现一下你的‘不舍’与‘难过’,照顾一点我的心情。” 睎不满地瞪着面无表情的我。

我失笑,与相处14年的挚友分离,我怎会不在乎呢?

“干嘛不让伯父伯母来送机?”

“昨天他们已经为我饯行了。”睎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给我,“替我交还他们。”是延氏每月给睎汇款的存折,我明白他的用意,顺手接过,“没问题。”

睎决定独立,他就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施予。他会在另一片天地骋怀高飞,然后,得到他的幸福。

“离开这里,你一定会找到快乐。”

“……霂,我被生母遗弃,却不是在孤儿院里度过我的青春;养父母离异,始终还关心我的生活。”咬了咬嘴唇,继续说,“我是受了伤,但我也因此得到了别样的关心与爱护。”

我微微惊讶,我以为你一直不喜欢这里,这个城市有太多的伤心,你离开,是为了忘记。

“霂,我并不认为自己不幸。”睎看着我,眼神灼热。他把我拉向他,我闭上眼。没有拒绝他的吻的同时亦感受到来自眼前的光感,那样的柔和温暖。

第一次,发现太阳的光芒竟也可以这般平静。

最后,睎从口袋里拿出一副太阳镜给我带上,“今天阳光特别刺眼。”

我透过玻璃镜片,凝望着眼前的笑容,惊艳耀目,透彻纯粹。那是真心的微笑,没有瑕疵。

离开机场,我独自来到睎发现的那个山丘。晴空万里。农田,高速公路,所有的一切都披上了层金色。

月亮折射太阳的光辉,从接受照耀的那天开始,玉兔便仰慕着金龟,之后,金龟也爱上了玉兔。

月亮和太阳,他们有各自的无奈。可最无奈的莫过于他们只属于黑夜或白天,他们无法接触彼此的世界。

睎,到最后,我都未把你看透啊。纵使我了解你,也无法带给你真正的快乐。

同样的,从今天起,我的生活也不再像过去那般多彩多姿。

摘下眼镜,我抬头直视天空中的火球。

睎,你知道吗?

从今天起,毓霂会开始在阳光下生活,仰视人生。


— 完 —

By:Kou
2003.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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